薄暮時分,我到樓下超市買東西,回來的時候經過那段斜坡。
提著東西,很喘,於是放慢腳步,還喘,於是站定,眼巴巴望著前面。突然看到——
眼前那棵樹的樹頂,有一片碩大的落葉離開枝椏,他旋轉直下,迅速插到樹中間的一叢枝葉中,嘎然沒了動靜……
我呆呆地望,再走到樹底下去望,那片碩大的落葉呢?我看不到了——我深信他已經被緊緊包裹在某一處溫柔之鄉……
我站在樹下,很想知道那是一棵什麼樹;我認真看那殘葉茂密的枝椏,啊,在那裡,是誰?接納了這片曾經顯赫,曾經在自己頭頂高高飄揚一生的高貴生靈?
我不懂植物生命代謝的道理,也不懂每一片樹葉相互依存的關係……我只是以為:在這春動的季節,一個將要隕落的生命用盡最後的力氣向下俯衝,毫不猶豫地衝進愛他的人的懷抱……
也許曾經,她愛慕他,並且準備仰望他一生。在春天時,在夏夜裡,在秋月下,在北風中,對著注定不能一生相依相隨的愛人,她一次次用輕柔的歌聲深深祝福他康福長樂……
也許曾經,驕傲的他根本對她不屑一顧;
也許曾經,她的提醒令他避過迎頭大難;
也許曾經,他以為她對他感情就像鄰居;
……
是什麼時候開始,他感覺到她的心,她的情,她的意……哦,自己已經垂垂老矣……向下望,終於有一天望到了她的眼睛,在千千萬萬的瑟瑟抖動的青葉中,他確確實實看到了她的眼睛!
四目交投,啊,電光火石!山崩雪融!
不要悔哦不要恨,總有這一天!
……
今天,這片落葉終於脫離枝幹,毫不猶疑、準確無誤地投進她的懷裡……
天呀,
這是一段婉約的詩句,
這是一首悲情的哀歌,
抓緊生命最後的分秒,
帶著生命最後的體香,
說出生命最後的話語——我愛你!
2013年3月9日 於香港青龍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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